作者:(北京)如始
◇一个灶台就是一个女人的一生
院子里的干草吞噬着尘封的记忆
生锈的铁门被一把锁咬紧
那些脸上爬满皱纹的老妇人
已经一个接一个,魂归西山
今夜,我躺在这个
被无数女人躺过的炕上,盯着
黑暗中从天窗透进来的一丝亮光
想着那些老妇人归置碗筷的模样
炕头的灶台离我只有一米
这一米将我的手拉进碗柜的抽屉
灰窝的铁锹、碳篓的簸箕
我多想握住那双长满老茧的手
一起撕开旧时的日历
给炉子里的余火添一把新柴
点上煤油盏里的灯心草
缝一缝蓝色的麻衣
柴米油盐,生儿育女
一个灶台就是一个女人的一生
院子里一茬又一茬青草从枯黄到重生
从重生到枯黄,带走了一个
又一个女人的肉体
带不走的却是墙上的黄历
亲手打造的木制家具
和儿女心中那碗汤的热气
◇星子
夜深,从晚上十点开始
楼里的灯火逐一熄灭
连带着无声的守望一起熄灭
夜归的人与街头的星子结伴而行
星子越垂越低,直到把自己
埋进土里,而有些人越走越远
逐渐偏离家的方向
东升西落,总有一些星子
会将自己隐匿于月光之后
七颗八颗,有时多了
有时少了
◇聚焦
当我凝视手中的毛笔时
周围的一切都是远景
包括案头的宣纸、笔筒、画册
可当我抬头凝思的时候
墙上的时钟、日历、壁灯
又都成了近景
当风吹动窗外的松枝
左右摇摆的时候
远处矗立的高楼又是那么渺小
当我停驻在山谷仰视高山的时候
它是何其雄伟,何其壮观
当我拾级而上至半山腰的时候
对面的山头刚刚及腰
当我攀登山顶环视群山的时候
它们一个个开始点头哈腰
山顶的风声,吹得又猛又紧
将山外的风雨吹来,又吹散
老友打来电话说
这几天,北京的风越来越紧了
像塞外的一样
◇子时
一个孩子的诞生
促使一个女人迅速成长为妈妈
一个男人火速生长成爸爸
子时已过,那个降临人间
个把小时的婴儿
从现在开始,生根发芽
◇八月十六日
十六日过得很清静
写了三幅字
寄走一幅
跟菜鸟驿站的八哥
聊了两句
回来给四季果
浇水,听雨
◇梨园秋收
茶几上的苹果
每天都会少一个
从六个到五个
四个,现在还有三个
阿君一家人
正忙着梨园秋收
那些结满果子的树
曾经也开满了白色的花
◇空儿
父亲说死人是常有的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
脸上没有一点儿波澜
◇三点
在黑夜里跌倒的女人
匍匐在北京的月下花园
从烟雨江南的湖州一路升迁
打着杭州的标签
坐落在团结湖的中心
北沙滩的肩上
凌晨三点,又有个贵阳的学生
千里重重投来倾慕的眼神
挺了挺胸前的那一抹鲜艳
我说,姑娘
你还那么年轻、漂亮
◇在一首诗里封杀一个女人
在一首诗里封杀一个女人
比当街屠杀一头母猪更需要勇气
那种血染杭州的魄力
直击西湖倒影里的断桥残雪
当北风狂扫影壁的时候
千万发子弹齐射一个女人的乳房
让允吸毒汁的婴孩用哭声射天入地
还我苍茫的大地一片白羽
◇坐在路边的疯女人
1
黑暗中坐在路边的老女人
只穿了一只鞋
满头白发凌乱了无人的街
我上前问了一句
你的鞋呢?她没回应
我又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我连续问了五遍
她突然破口大喊
我不愿意穿鞋
这一声,撕破了整个夜空
我的心终于落地
灵魂却被她偷走半分
2
晚上从图书馆回家
又遇见了那个坐在路边的疯女人
这次,我不再害怕
母亲说那个长得像她儿子的男人
是她的男人,路过她时
疯女人又开始发疯了,她嘴里念叨着
怎么不去死呢!你这个畜牲
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念叨
不断地念叨,重复着念叨
比不断念诵六字大明咒的佛教徒更虔诚
语言慷锵有力,每念一声
地上都会被砸出一个弹坑
如今,那个像她儿子一样伺候着她的男人
已经千疮百孔,还每天不忘
分她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