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的老古,是别人给他起的绰号,因为这人太古怪,农村话说脾气嘎古,现在也50多岁了。家庭条件从小就不错,人也聪明,接受教育比村内同龄人都早,那时农村都不重视教育,所以就显得他比同龄孩子都强,10岁时村里人就开始请他写春联,14岁就有媒人上门提亲。后来也上了大学,但是不喜欢那个专业就自己退学了。那时考上学都分配工作吃公家饭,可以说是鲤鱼跃龙门,就这不要了。好在他家庭条件好,又给他买了商品粮户口,搞了个国有企业的合同制,干两年也辞职了。也不找老婆,从14岁到40岁的时间,别人介绍的相亲对象少说也超过百位数了。愣是没看上一个,你说古怪不古怪。所以村民背后都称呼他老古。老古不打工,在网络上搞点东西挣个小钱生活,闲暇之余就到各村转下寻找老物件。今年春节期间不知他在哪个村的垃圾桶里捡了个破枕头,木头的、黑紫红色,都是油腻。别人都笑话他。说现在这人神经了吗?啥都往家拿。但是老古这种人是不会和人解释的,因为他对其他人都是不屑一顾。别人说不能用他偏要用,就这一用,老古的故事开始了,他说这个枕头洗净后上边有四个小字“如意梦枕”,真有魔力,一睡上感觉就像是经历一世,会突然感觉身体一沉,进入一个地方,并变为梦中的人物,经历太真实,好像是他的前世。因为我命带华盖也性格孤僻,所以我是老古唯一的朋友,他有什么事都和我讲,现在就讲下老古梦到的故事“小城”。
老古身体一沉,好像是从天空落到一个地方,一个清净的小城,城外好像是满满黄沙,看不真切,城内感觉就一条主街,街上的阳光很明亮,照耀着铺满青石板的小街,走在路上很轻松,每一步都像踏在棉花里。他喜欢这种软绵绵的感觉。街上的景物和人都感觉都很熟悉。总有熟人跟他打招呼,但是他都想不起来刚刚跟自己打过招呼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但是他又感觉在这个小城生活了很久,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来的,也不提以前的过往。这个小城特有的规矩是:“杀人越货奸淫妇女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乱倒脏水的话……”。他突然看见一个壮汉因为在别人的房门前泼了桶水而被一个头上写着「贼」字的差人砍了头。那人被砍头的时候,老古刚好从做贼的差人身边经过,壮汉红色的血溅了他一头一脸,那颗被砍下来的头还好像故意似的在老古的脚底下转了三圈,最后更是从嘴里说了一句什么,很可惜的是老古没有听清。在梦中老古也没觉得害怕,而且老古甚至喜欢看人被砍头的样子。恍惚间好像自己也当了差,不过老古很快便发现其实砍别人的头是件极其辛苦的事情,远没有看别人去砍来得过瘾。这条小街不大,一眼能望到头,店铺却出奇的多,不远处一个小菜馆,门口伸出个竹竿,竹竿上挂着一个旗幡,上写黑粥小店。小店的主人叫玫瑰。老古不记得玫瑰何时有了自己的店铺,只觉得自玫瑰的店铺开张之后他就经常去光顾。玫瑰的店铺也跟别的店铺一样不是经常开张,不过多少还有些规律可循,在老古看来只要不是逢年过节,玫瑰的小店每个星期总会开个那么一天半天的。其实玫瑰的店铺里卖的东西少的可怜,或者说只有一样东西在卖,那便是玫瑰自己熬煮的粥,当然偶尔也会有些诡异的小菜,不过那些黑乎乎夹杂着各种诡异味道的东西并不太符合老古的胃口,他来玫瑰的店里只是为了喝粥。玫瑰的粥味道算不上特别,但合老古的口味。老古走进店门的时候,店里还没有客人在座,想着自己今天来得早了,老古捏了捏僵硬的脖子坐到距离柜台最近的一张桌子边,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大小姐,来客人了!」「来就来呗,鬼叫了毛!」玫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先坐着,饿了地上的缸里有水!」「什么态度?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了!」老古小声嘟囔了一句,看了看摆在墙角的空空如也的水缸。玫瑰当然不是什么大小姐,她的这个称呼是来自本地的一位老学究,那位名叫三山的老先生据说是这条街上最有学问的家伙,但在老古看来,那老东西除了看到年轻女人就叫「大小姐」也没啥别的本事,他也曾看过三山老先生所撰述的两篇文章,然而每次看完之后槽牙都是倒了一片。玫瑰仍然在后厨里忙活,老古只好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接着他就发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落宝。落宝是这条街上的名人,算是个很有故事的人,不过老古印象最深的却是落宝曾经进行的一次自杀式的大胆表白——很久以前的另一个晴朗的日子里,落宝满身酒气地捧着一束花,走到正站在小街街心的玫瑰和翎儿面前,举起鲜花说了句「翎儿,我的女神,接受我的爱吧,玫瑰!」那个场面老古记得很清楚,被落宝表白的翎儿是这条街上公认的女神,那天她穿了件特别诱惑的内衣一样的外衣在街上遛弯儿,玫瑰却是从自己的小店里走出来晒太阳,而落宝就在两个女人搭话的时候跑过来弄了这么一出,至今老古还会想得起来两个女人当时脸上的惊异神情,也还记得翎儿轻启朱唇叫了声「哥」,玫瑰撅嘴说了个「滚」,跟着落宝就连滚带爬地跑开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不进来坐?」想起落宝当天狼狈的样子,老古对门外招了招手。落宝摇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还是站在那里,老古只好自己走到门口:「咋?」「我要跑路了。」落宝小声重复着,「跑路……」「跑路?」老古觉得自己听错了。「别问了,我跑了。」落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街外的方向跑去。「还真是用跑的啊!」老古再一次对落宝挥了挥手,「那你女人咋办?」「你想咋办就咋办吧!」落宝的声音显得有些飘渺,身影转眼已经淡出了老古的视线。「我想咋办就咋办?」老古品味着落宝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想到了落宝的女人,接着口水就流了下来。落宝的女人叫丁香,是个软妹子,老古也曾无意中见过两次,要不是落宝看得紧,老古倒是很想知道丁香的身子是不是也和她的声音一样柔软。「口水滴到地上了!」玫瑰的声音从后面传入老古的耳朵,「回头你给我擦地。」「我能不能擦别的地方?」老古说着重新坐回到自己椅子上。「你想擦哪?」玫瑰把手里端着的一碗粥「咣当」一声摔到老古的面前。「说了多少次了,我这里只许动眼不准动手!」玫瑰瞪了老古一眼。「好吧,我喝粥。」老古应付了一句,「今天的客人不多啊。」「嗯。」玫瑰坐到老古旁边的椅子上,大大咧咧叉开双腿,「双角大人好像很久没来了,三山先生……还欠我粥钱没还呢。」她嘴里的双角大人是这里以前的差人,老古也曾见过几次,「紫岭大人最近也没怎么见……」老古喝了口粥,跟玫瑰聊了起来,「应该是在进补吧?」。玫瑰晃着双腿。「上次来的时候流了一地的鼻血,喏,你看,现在还没干呢。」说着指了指店内墙角的一片暗红。「三幺六呢?他不是以前常来?」老古咽了口吐沫。「听说前阵子被发配了,好像回来了,我还没见。」玫瑰摇了摇头。「那个……」老古仰起头,看到菠菜雪白的身子嘿嘿笑了笑,「再给我来……」话没说完,门外忽然一阵脚步声嘈杂,五男一女还有一只橙色虎斑猫快速走了进来。「哟!」没等老古问好,最先进来的那只猫已经躬身跳到桌子上,「你今天倒来得早!」「我一直来得早。」玫瑰摸了摸猫的后颈,「加菲,上次忘了问你,你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我看有人说……」「你去死!」被叫做加菲的虎斑猫「喵」地叫了一声,「老板娘,给我来碗粥,加豆!」转头对着老古又说了句,「你傻吧?跟猫说话?」「好嘞!」玫瑰那边应了一声,扭着身子去后厨盛粥,只听其余的几个人纷纷道:「还有我们的,不加猫粮!」玫瑰进去后厨,老古跟围坐在桌边的其余几个人开始打招呼,距离他最近的是这条街上的花匠,脑袋上一共十五根头发,梳着偏分,一边七根一边八根;花匠的旁边是一个挎着弯刀的汉子,老古听说这人有怪癖;弯刀的另一边是个名叫双枪的中年男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坐到老古另一边的是一个老头,稀疏的山羊胡子长在尖得能扎死人的下巴上,也因此得了一个老羊的名号;老羊那一边的男人老古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却很常见,每天都带着一副诡异的面具,面具上是一副更加诡异的笑脸,据老古所知,这个人似乎是这条街上的百事通,很少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当然也没有人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唯一的女客人是坐到老古对面的中年美妇,也是这条街上最出名的名人之一,但老古总有一种她是个寡妇的错觉,这妇人虽然长得貌美,但是并不经常出门,老古最近听说她跟一个卖铁板羊腰的家伙搞到了一起,那男人烤得一手好羊腰,吃过的人无不赞叹那令人欲罢不能的特有的膻气,这一卖点在美妇加盟之后变得更加显著,是以现在他们一起经营的那个店铺被街上的食客冠以「膻西施」之名,这在老古看来倒也实至名归。「哟!婶子今儿也来了?」端着盛好的粥的玫瑰出来看到那个中年美妇笑得像刚买了一打打折的衣服,「刚还没看到呢!」「我说玫瑰……」美妇看了看衣着暴露的玫瑰,「咱能不能多穿点衣服?」「别啊。」老羊连忙摆手,「我们喜欢,是吧?」他问的是一旁挎着弯刀的汉子。「别问他,他是弯的。」叫做双枪的男人插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弯刀愣楞地看着双枪,「我叫弯刀就不能是直的?」「他说的!」双枪指着老古不知道名字的那个人。「我听它说的……」没有名字的人把弯刀的目光引导到了那只猫身上。「你?」弯刀看了看那只猫,虎斑猫发出了「喵」的一声,低头只管吃豆。「你还真跟只猫较劲儿?」老古看着一脸奸笑的弯刀,「谁让你非弄这么个绰号了。」「那怎么了?」弯刀觉得有些不爽,「叫双枪的我也没看到他有两把枪啊。」「你咋知道我就没有?」双枪瞪着弯刀。「有你就拿出来看看!」弯刀毫不示弱。「呛火是吧?」双枪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门口忽然又有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姐姐又去买小物件了?」「没……」这时外面的女人已经走了进来,看到桌边的人笑吟吟地说道:「你们都在啊!」这个新来的女人原来是翎儿,看她到来,老羊在一边问了句:「听说翎儿你最近在东城成老大那里发财呢?」「咿?你也知道了?」翎儿抿着小嘴,「我就是看上他家的摆件儿了,所以才给他打两天工,玫瑰姐不也是?」听翎儿提起自己,玫瑰也点了点头。「你们两个也是……」弯刀看了看翎儿又看了看玫瑰,「咱们这边有什么不好,还去成老大哪里,他可是出了名的嫖……你们女人家的……」「女人家怎么了?」翎儿走到玫瑰身边,抱住玫瑰曲线玲珑的身子。「就是!」玫瑰笑着回抱翎儿,「要你管!」老古盯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女人。玫瑰笑眯眯用手在翎儿的胸口抓了两下:「他们居然都不懂……」「笨呗」!「你们!」这回连梳着偏分的花匠也忍不住了。「喝完粥就快走!」玫瑰没好气地说了句,然后拉着翎儿跳起了舞「当他们不存在好了。」玫瑰不由分拉着翎儿一会抬腿、一会旋转。裙子都飞起来了起来。不但老古和弯刀这几个男人都立时瞪圆了眼睛,连桌上的那只猫都停止了吃食,胡子一阵乱摆。「他们不存在……他们不存在……」越跳越疯狂。弯刀这些人已经习惯了当看客,有看的有吃的。饱了眼福又暖了肠胃,他们为啥来喝粥,还不是每天能看这样的舞蹈吗?越跳越热,衣服也越跳越少。老古正看得出神,突然弯刀向他看来,说,怎么看你面生,不像我们这里的人,外人闯入我们城必死,说着刀光一闪快如闪电向老古劈来,老古猛然惊醒,已日上三竿,窗外微风吹拂,一枝玫瑰上面缠绕了一棵丝瓜藤正随风摇摆,山羊、公鸡、鸭子、猪等家畜正在厕所门前觅食嬉戏,厕所门前的布帘正随风飘扬。如此真实情景竟然是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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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于:18小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