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玄奘寺供奉日本战犯牌位一事引发关注。南京市玄武区民族宗教事务局针发布通报称:将对伤害民族感情的行为一查到底。
颇为讽刺的是,住持传真以前还拍过有关南京大屠杀的电影,名字叫《栖霞寺1937》,号称中国版《辛德勒的名单》。
而且天眼查App显示,南京玄奘寺住持传真法师除担任该寺负责人外,还关联6家公司,其中存续状态的有4家,包括南京慈愿养老服务有限公司、南京真爱圣地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南京三藏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安徽省颍上县大河湾粮油食品有限公司。
传真是上述3家南京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并持股,还是安徽省颍上县大河湾粮油食品有限公司监事。
本该一心向佛的寺庙住持,为何生意经也念得风生水起?
贫僧不“贫”
其实,宗教文化与旅游的关系本就十分密切,近年来,随着宗教文化旅游的升温,我国寺庙商业化的现象也日渐突出。传真法师的商业版图看似横跨养老、传媒、旅行等领域,实则与真正的佛门大佬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近年来,能够频繁进入榜单头条的佛门商业大佬,估计就只有禅宗祖庭,少林寺现任方丈——释永信大师了。
就在今年4月6日,郑州挂牌出售了一块商业用地,成立仅两周的河南铁嵩数字科技有限公司以4.52亿元竞得。而这家公司两大股东之一的沅翰实业,股东是少林无形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现任少林方丈释永信持股80%,是实控人也是最终受益人。
2015年两会期间,作为全国人大代表的释永信曾表示,少林寺海外建寺,只为弘扬佛法。但七年之后,澳洲的分寺地块上不仅建起了禅院,还盖起了四星级酒店和豪华高尔夫球场。
网友曾调侃,本应青灯古佛的大师可能也需要改善生活陶冶情操吧。
其实早在2014年,凤凰财经就曾统计,全国141所对外开放的重点寺庙中,超过7成收费。按照当年的统计样本,150元以下的只有乐山大佛、九华山、嵩山少林寺三家,其它诸如峨眉山、普陀山等也不超过200元,最贵的只有五台山一家,高达298元,这些票价主要由景区和寺庙分成。
除了进入景区的门票,他们的收入来源也包括寺庙设施和宗教物品的商业性收费。比如大量销售寺内所谓的法物,同时还包括一些档次低且不真实的纪念品高价售卖,强制性消费等。有时游客在一些寺庙景点如佛像、宗教文物前拍照也需要交钱,甚至连一些寺庙的公厕都需要花钱才能进。
最离谱的还要数寺庙敬香收费。请香的价钱少则几元,多则几百元、几千元不等。为此,新华社早在2016年就曾专题报道,“香头”从各地广泛组织香客去名山拜佛,全程安排香客食宿、上香事宜。香的样式也是五花八门,有祈愿香、吉祥香、全家福香等,价格从每盒100元到600元不等,价格高的每盒达1600元。
第二,是各种宗教活动的商业性收入。这里就又不得不拿释永信大师为例,在他的英明领导下,少林寺很早就有商业演出的武僧团,1999年,他率武僧团来到白金汉宫,参加皇家综艺晚会,一举成名,随着少林功夫在海外市场打响名声,少林文化交流中心也得以设立。
早在2008年,就有媒体报道,少林寺在全球50多个国家和地区建有专门研学少林功夫的学校和团体,拥有洋弟子300多万人。英国《卫报》曾报道称,少林寺每年收入高达1000万英镑,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海外。
除此之外,少林寺还开发了少林禅宗音乐大典,拓展了号码开光业务等。2006年11月河南嵩山少林寺方丈就曾为10个吉祥手机号码举行开光仪式,随后由联通公司拍卖获利32万多元。
第三,寺庙文化延伸产品的商业性投资开发。比如少林寺有出书卖书的少林书局,有卖茶叶和素饼的少林食品,有卖保健品的少林药局,还有卖服装、礼佛用品的网上店铺。投资方面,知名创投机构负责人朱啸虎曾爆料,在创业初始阶段,饿了么通过参加“觉群大学生创业基金”举办的比赛,获得了十万块钱的全额贴息贷款。
与其他创投机构不同的是,玉佛寺的这笔贷款不仅帮助饿了么解决燃眉之急,还不染指公司经营,对饿了么前期发展相当重要。据说事后为表感激,张旭豪以五倍返还给了觉群大学生创业基金。
第四,寺庙之间进行商业“信托”管理和兼并。寺庙商业“信托”管理主要有三种方式: 一是寺庙将资产委托给第三方管理,而寺庙仍是受益人,即西方社会所谓的“尤斯制”。
二是地方政府作为寺庙共有财产的代表,将其委托给其他寺庙或僧团管理。如 2008年,河南嵩山少林寺与当地政府签订协议,正式托管云南昆明官渡镇内的四所古寺,并将其纳为少林寺下院,期限30年。
三是民营企业将其承建的寺庙,委托给僧团管理,并请地方政府相关部门作中人,如2009年重建滦县青龙山延古寺的交接,甲、乙、丙三方分别为河北省唐山市宏文集团总裁孙宏文先生、惟善法师及其僧团、唐山市民族宗教事务局。
(图源:格隆汇)
第五,以寺庙的名义公开成立商业公司。早在1987 年,西藏扎什伦布寺成立刚坚发展总公司,想要“以寺养寺”。它下属有车队、宾馆、旅行社、地毯厂、家俱厂、藏唐卡绘画组等单位,并享有进出口经营权。
但真正将这种模式发扬光大的还是少林寺,1998年,嵩山少林寺成立河南少林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之后又逐渐成立了18家公司,注册了700余个商标,还拥有了自己的官方网站。
流量时代的新“生意经”
互联网媒体的崛起及传受一体化的发展,为海量媒介内容产品交互提供了新手段。嗅觉灵敏的大师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早就开始在自媒体平台生产和传播原创内容,向大众充分地展示自己的生活场景和观点。
据深响去年9月份报道,禅意内容创作者@释慧海 一天内涨粉55.6万,位列抖音第二。这一天,这个账号只发布了一条两句歌词长的视频,配合文字:“想你站在顶峰,想你辉煌,想你熠熠发光;但更希望你真心快乐,希望你注重情绪,希望你身体健康”,便获得了32.4万点赞,4.4万的评论。
另据《南方周末》报道,释慧海是浙江省永康市普照禅寺住持。在新冠疫情期间,寺庙冷冷清清,这位曾经的摄影爱好者被弟子安利了短视频平台,这才开始发布佛法和国学相关内容。结果,带有独特个人风格的视频让他迅速走红,平实温暖的文案也让粉丝留了下来。
而少林寺的武僧们直接以传播矩阵的方式,霸屏短视频平台。比如释延淀和他的弟子三宝,除了发一些展示功夫和练功的视频,也会有精心编排的小剧场,有时也会玩起网络流行梗。
走红之后,佛似乎也不能免俗,直播、植入、卖货都跟着出现了。比如挂件、福袋等吉祥物件,还有一些佛家相关的书籍和经书。在少林三宝的视频中,也出现了百度AI机器人小度的身影。
如果说拍短视频,让佛的不避世更多体现在传播方式的与时俱进上,那么佛欲风扑面而来的“佛媛”就是对佛门的最大玷污。
佛偈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佛媛”心中没有空,全是炫富置换资源的算计。以抄经之名贩卖美艳,假装礼佛,才能吸引粉丝送上“香火钱”;扮朵庙堂富贵花,才能流量变现挣快钱。
而传真法师在流量时代也不甘落后,除了要给寺庙要拨款,还要每天忙400多个微信群,除此之外,还要接待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比如南方周末15年报道的,不问马列问大师的杨卫泽。
这种乱像的背后,更应思考的是为何“信仰变现”总有市场,袈裟为何总被拿来吸金?
寺庙“商业化”,原因何在
从政策角度来看,为了降低寺院管理成本,我国现行的宗教政策规定,宗教界依法设立的公益慈善组织、社会福利机构大都享受优惠的扶持政策,比如享受税收优惠政策和政府资助补贴,接受境外捐赠人无偿捐赠的直接用于扶贫、慈善事业的物资,依法减免进口关税和进口环节增值税等等。
再加上市场经济的刺激,就会有大师利用这些优惠政策,以“继承传统文化”、“发展旅游事业”、“振兴地方经济文化”的理由,就可获得商业化寺庙的兴建权和经营权,进而获得可观的商业利润。
再加上有些地方政府为了财政税收搞“宗教搭台、经济唱戏”,大部份寺庙都作为旅游景点开放,纳入各级政府的文物保护和旅游景区规划之中。同时利用宗教节日举办商业会展活动,而大师们也就顺水推舟,干起了为新婚夫妇主持祈福法会、为游客手机号开光、举办各种价格的水陆道场等。
从文化角度来看,佛教文化旅游本身在中国就有着极大的市场潜力。佛教自东汉初传入我国后,与中华本土文化碰撞、融合,发展了近2000多年。已演变成我国传统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并远播国外,成为东方艺术与思维观念的典型代表。
据舟山市2016年数据统计,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普陀山接待游客每年超过百万人次,极大地推动了舟山市经济发展。甚至已经成为四川、海南等佛教旅游景点的范本,以此模式打造佛教旅游综合旅游产品、创新品牌设计佛教沿伸产品、修建景区、修缮庙宇、铺设景观道路等综合开发。
从心理角度看,游客的“祈福避害”心理和消费需求也助推了寺庙的商业化。大多数寺庙正是利用了游客这种心理,进行诱惑性营销。烧头柱香、算命、添香油钱等被大肆宣传是祈福积德,也有部分寺僧行游四方公开进行抽签算卦、骗取钱财等违法行为。
佛祖同意吗
自唐代以来,中国寺院沿用《百丈清规》等管理制度,在传统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背景下,形成了特殊的禅农结合的寺庙经济。其经济来源主要是依靠信众布施和土地收入,兼有大官富豪捐献、朝廷扶持等特殊来源。法布施和财布施的对等交换和互动是寺院与信徒的关系基础。
随着市场经济的到来,当今寺庙除信徒财布施外,其经济资源更多地来自于对诸如旅游、饮食等方面的商业性宗教礼仪服务经营活动。
针对现在的商业化行为,笔者也曾与某位僧人讨论过相关话题。他认为,出家原本是对私欲占有的勘破,是对世俗生活的放弃。因此以修习佛法为重,奉行简朴生活原则。然而,寺院毕竟不是世外桃源,作为社会的组成部分,自然也会受到经济浪潮的影响。
大乘佛教戒律不允许僧人蓄钱,必须完全净施给俗人管理,僧团共有的钱财也应如此。但戒律不禁止管理僧团钱财的俗人适当放贷而增值,不过僧团不宜贪婪、鼓励这样以钱生钱,因为不是修道自然感招供养,不顺佛法正道,容易内引腐败、争斗,外引嫉妒、攻击乃至种植灭法因缘。
钱财过多可以及时散用于佛教弘法利生,如建寺(包括佛学院)、印经、慈善救济、公益事业等。
同时,戒律不允许出家人直接参与经营挣钱。如果寺庙实在要做,只可由净人(居士)做。像玉佛寺的“觉群大学生创业基金”这种最好不要以纯粹的盈利为目的,只用于不易讥嫌的救灾扶贫类的慈善公益。
寺庙适度“商业化”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宗教的神秘性,有利于大众化传播,商业资金的积累可增强地区寺院扶贫济难的能力,推动我国社会公益事业的发展。也能助推当地旅游业的发展,解决待业人员的就业问题,为国家的经济建设做出一份贡献。
不过,这一切都需要能一直够克制自己的欲望。否则佛门净土,六根清净之地,就会像大多数寺庙那样,沾染了金钱的铜臭味,寺庙成了公司,方丈成了老板,和尚成了员工,礼佛之人成了顾客。
甚至像南京玄奘寺供奉日本战犯一样,在人神共愤、罄竹难书的大是大非面前,毫无底线。佛家自己讲,凡人畏果,菩萨畏因,不知道传真大师畏什么。
或许,就连佛祖都想不到,他的弟子竟是这样普度众生。
参考资料:
[1] 张舸. “宗教﹢旅游”突破文旅融合发展瓶颈——以乐山佛教文化旅游为例[J]. 攀枝花学院学报,2020
[2]黄雪珂. 基于游客感知的佛教文化旅游区旅游吸引力评价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20.
[3]冯波. 五台山佛教文化旅游产品结构优化策略研究[D].山西大学,2018.
[4]《寺庙的流量密码和生意经》深响2021
[5]《少林寺4.52亿买房搞房地产?中国寺庙你“意想不到”的商业版图》凤凰网风财讯.王婷婷
更新于:16小时前